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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 Number: 0063-05
第072章、道心三問(上)

這第二問很簡單,與第一問不同的是,它伴隨著神念,在場所有賀客都能聽見其中複雜玄妙的含義,用簡單的語言很難解釋清楚。肇活問樊翀,怎麼看待自身所獲得的成就——它是命中注定還是偶然的幸運,若說是修煉的結果,而這個結果對於他的修煉經歷而言是偶然還是必然?

世間有那麼多人,欲求仙緣而不得,樊翀生在宗室之家,邁入初境得以修煉的過程卻很順利、人生從此與眾不同。而世間又有那麼多修士,終其一生也難取得的成就,樊翀今日已達到了、成為眾人眼中超凡脫俗的存在。

後世有一種說法叫做「迷信」,但對當時的人而言卻無所謂迷信或不迷信,幾乎所有民眾都是奉神的。一個人擁有了這樣的經歷、取得了這樣的成就,是否會生出一種感覺,彷彿冥冥中有種天意,自己注定會有這樣的運數加身?或是神明使然、或是本該如此?

因為無論是誰,都不能保證也不能提前確知——某人能否突破大成修為,就連修士本人也不能。

肇活在神念中還講了一個小故事。兩個人先後出同一扇門、走同一條路、邁著同樣的步子。路旁的屋頂上掉下來一塊瓦,打中了第一個人的頭,此人後來傷重不治。而第二個人走到同樣的位置,卻恰好揀到了一塊金子,以此為起始之資,而踏上富貴前程。

肇活就想問樊翀,這兩人的命運是否注定如此,一人夭亡而一人富貴。

緊接著神念中又將這個故事做了一番改動。還是出同樣一扇門,兩人擁有不同的遭遇。但第一個人是往左走、第二個人是往右走。那麼第二個人能否告訴後來者,他之所以擁有富貴前程,是因出門往右,後來者欲得同樣成就,亦應如此效仿。

這兩個問題頗有意思。在場眾賀客也不禁都在思索。別說是這個時間、這個場合的人,自古以來直至數千年的後世,其實無數人都在這樣的問題當中。很多人往往都會困惑自己為何有這樣的命運,或者自己為何能取得這樣的成功?

一個人擁有了太多的幸運巧合,或是時代際遇所造就,或是純粹的偶然所堆積成的某個結果。他取得了令人羨慕的成就。那麼他與別人相比,究竟是什麼因素促使他的成功,有人找不到其中原因,便寧願相信這是命中注定,或者自有一種神秘力量在左右。

還有人不願意承認某些原因。更願意給世人另一種說法,比如只是他那天出門向右轉了,而不是悄悄趁著四下無人、先將金子踩在腳下,然後又將之偷偷揣進了兜裡。那麼肇活就要問樊翀,他是否能想明白其中的道理,認清自己今日的成就從何而來。

與第一問的內容幾乎已成定例不同,第二問的內容是由尊長自行決定的。樊翀曾為國君,而各國之君都宣稱其登位是天命所歸。樊翀退位後又突破了大成修為,這在巴原上獨一無二,所以師尊才會有此問。

神念印心。樊翀答道:「世事人道之演變,弟子仍在觀受之中,尚遠未盡解。生於世間是何類、是何人,此是天命,弟子不能自擇。其中或有福報在,然窮究無趣。知自惜足已。而此生之慾,弟子能擇。所行報於其身,便是所修。

若世事難測。則所遇之事亦難測,但隨遇之行可知。成就或因際遇而成,卻非際遇而定,修行之大成既在於天亦在於人。在天者,世間本有大成之境;在人者,因修而證此境。

天地間大道長存,不因我而有,不因我而滅。夫物或行或隨、或覷或吹、或強或羸、或挫或隳,而道之本源,若隱若現於其間。眾人之來處去處,皆在天道之中。今日成就只因登天之徑先存,而非我之特異,此不證則不知。」

聞此回答,在場高人連連點頭,更多的賀客則是若有所思,還有人則是一頭霧水。肇活又發第三問道:「大成已真,於修行有何願?」

這一問很簡單,就是問樊翀為何要修煉。無論當初的緣起是什麼,是出自一個平凡人對仙緣的羨慕、還對神通法力的嚮往,但是到達大成境界之後,他是怎麼理解世間存在「修行」這回事的,在追求一個什麼樣的答案?如果樊翀答出來,也等於是一種發願。

就連白煞的目光也在注視著樊翀,似乎想從這名晚輩的答案中看穿某種玄機。樊翀很平實地答道:「邁過登天之徑,求證長生逍遙,這本就是發願。此心曾不甚清晰,但辭去君位之時便已明了。」

他的聲音也伴隨著神念,講的卻不是故事,而是介紹了自己的一段經歷以及感受。便是他身為國君之時,於都城外突然被彭鏗氏攔路。這件事早已傳揚得巴原皆知,也成就了彭鏗氏「虎煞」的威名。

但聽說此事的絕大多數人,所關注的都是虎娃,另一個重要人物樊翀卻往往被自動忽略了。樊翀以前從未想過自己會成為國君,他雖是宗室出身,邁入初境得以修煉也很順利,但對自己將來究竟會成為怎樣的人,曾經並不是很清楚。

因為一個意外,樊翀成了國君。這本是權宜之計,可是他登上君位之後,聽見人們讚頌國君時,就坐在君位上享受著這一切,或許只有當過國君的人才能體會那種感覺。

樊都城外彭鏗氏從天而降,樊翀才然醒悟,他只是恰好坐在這個位置上的人。然後他又想起了失魂落魄的樊康,那位堂兄失去了君位就好像失去了人生。樊翀也意識到有一個問題他從未清晰地思考過,那就是真正的「我」在哪裡。

樊翀還君位於樊康,不僅是因為他自覺在君位上做得再好也很難超過少務,也是基於這樣的思考。他親眼看見樊康復位後。立刻又變了一個人、變成比原先更意氣風發的國君,那麼曾經失魂落魄的那位堂兄又是誰?

樊康能重新登位,對樊翀是深為感激,恨不能跪下來舔他的腳趾;同時對樊翀又深為忌憚,生怕他哪一天又重新將君位奪走。恨不能他馬上去死。樊翀將這一切體會得很清楚,所以他乾脆到了山中清修,就是在尋找師尊這一問的答案。

樊翀並沒有給師尊一個明確的答案,只做了如實的回答,回顧了他遭遇彭鏗氏的往事,坦言那便是他突破六境大成修為的機緣。也包含了他在修行中的發願。

這個回答不太容易聽得懂,但樊翀也無法解釋太多。令很多在場者更感興趣的,是在這裡居然又聽說了彭鏗氏的事情,這位近年來名震巴原的虎煞先生,真是在哪都有他的影子啊!在這場巴原各方勢力盡皆矚目的慶典中、最重要的儀式上。樊翀的最後一答,提到的居然是彭鏗氏。

白煞微微皺了皺眉,玄源的神色變得很柔和,而桃東和小四面帶笑意。

這個儀式只有三問,在後世亦被稱為道心三問,有很多宗門還將之稱為「問魔」。肇活笑道:「樊翀,你起身吧!……由宗主賜你宗門傳承神器。」

樊翀再拜師尊及歷代祖師,然後來到白煞面前行禮。接過了一件如對稱的葉片狀的法器。他將之托在手中感應片刻,此器隨即消失不見、已融入了形神。

並不是每派宗門都能有這種大手筆的,樊翀得賜的是赤望丘傳承神器飛羽。當年少昊天帝留下的十件神器之一。其實神器若無別的神通妙用,對於化境修士而言就顯得有些多餘了,但對於剛剛突破六境修為的樊翀,則是極大的臂助。

眾人皆開口相賀,就連白煞也起身向他行了一禮,樊翀站在正中向眾人一一拱手回禮。屬於他的慶典就到此結束了,但赤望丘的慶典還沒有完。

這場慶典是在玄源的要求下舉辦的。而玄源對慶典本身卻沒有什麼要求,只要把消息傳遍巴原、再收到虎娃送來的消息就行。如今她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但既然舉行了慶典,對於玄源來說,有一個最重要的儀式就不可免——登台*。

玄源與樊翀不同,她早已突破大成修為,沒必要再來一次道心三問;而方才那樣的問題,除非自己願意回答,這世上已無人能逼問於她。

玄源坐到了最中央準備好的座位上,身前還有一座點香的桌案,案上的線香會燃燒多久,便是她*的時間。玄源先向各方賀客行禮致謝,然後開口談的並非是什麼修煉的秘訣,而是突破化境時的感受,主要是解釋「化境」的玄妙。

玄源的聲音中始終伴隨著神念,在場大多數人感覺都是雲山霧罩,但來者多少也都能聽明白一個大概。世間眾生有族類之別,或披鱗戴甲、或開枝散葉、或壽元幽長、或朝生夕死,欲踏過登天之徑以求超脫,首先便要超脫眾生族類之別。

突破化境的修士,若原先是人,現在還是人嗎?當然是,但與常人又有何區別?種種神通彷彿與生俱來,宛若在天地間已脫胎換骨新誕。又如妖物突破化境可稱妖王,他們還擁有原先的原身,但人生已不受原身之限……

玄源登台*時,遠在巴室國彭山深處的幽谷中,傳來陣陣虎嘯之聲。守在谷口的藤金和藤花能聽見,卻不敢擅入谷中窺探打擾。

虎娃在此閉關,起初時他是在高崖間的洞穴中定坐,後來他又走到了谷地中央,竟變化為一頭駮馬,真正的駮馬;駮馬嘶鳴良久,數日後又化身為一頭怪獸山魈:山魈以拳頓地迴蕩轟鳴,數日後再度化為一頭小山般的金兕巨獸;此刻金兕又化形為猛虎。

[BOOK: 0063 / Chapter: 0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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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at Apr 27 23:30:38 20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