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ITLE
[INDEX] [BACK] [BOOK]
BOOK
BOOK: 0001


BOOK: 0002


BOOK: 0003


BOOK: 0004


BOOK: 0005


BOOK: 0006


BOOK: 0007


BOOK: 0008


BOOK: 0009


BOOK: 0010


BOOK: 0011


BOOK: 0012


BOOK: 0013


BOOK: 0014


BOOK: 0015


BOOK: 0016


BOOK: 0017


BOOK: 0018


BOOK: 0019


BOOK: 0020


BOOK: 0021


BOOK: 0022


BOOK: 0023


BOOK: 0024


BOOK: 0025


BOOK: 0026


BOOK: 0027


BOOK: 0028


BOOK: 0029


BOOK: 0030


BOOK: 0031


BOOK: 0032


BOOK: 0033


BOOK: 0034


BOOK: 0035


BOOK: 0036


BOOK: 0037


BOOK: 0038


BOOK: 0039


BOOK: 0040


BOOK: 0041


BOOK: 0042


BOOK: 0043


BOOK: 0044


BOOK: 0045


BOOK: 0046


BOOK: 0047


BOOK: 0048


BOOK: 0049


BOOK: 0050


BOOK: 0051


BOOK: 0052


BOOK: 0053


BOOK: 0054


BOOK: 0055


BOOK: 0056


BOOK: 0057


BOOK: 0058


BOOK: 0059


BOOK: 0060


BOOK: 0061


BOOK: 0062


BOOK: 0063


BOOK: 0064


BOOK: 0065


BOOK: 0066


BOOK: 0067


BOOK: 0068


BOOK: 0069


BOOK: 0070


BOOK: 0071


BOOK: 0072


BOOK: 0073


BOOK: 0074


BOOK: 0075


BOOK: 0076


BOOK: 0077


BOOK: 0078


BOOK: 0079


BOOK: 0080


BOOK: 0081


BOOK: 0082


BOOK: 0083


BOOK: 0084


BOOK: 0085


BOOK: 0086


BOOK: 0087


BOOK: 0088


BOOK: 0089


BOOK: 0090


BOOK: 0091


BOOK: 0092


BOOK: 0093


BOOK: 0094


BOOK: 0095


BOOK: 0096


BOOK: 0097


BOOK: 0098


BOOK: 0099


BOOK: 0100


BOOK: 0101


BOOK: 0102


BOOK: 0103


BOOK: 0104


BOOK: 0105


BOOK: 0106


BOOK: 0107


Google:
Content
BOOK Number: 0023-01
主題推薦
第二十五章 一念殺之,一符破之


  寧缺的箭術是世上最好的,無論是精幹騎射的草原蠻人還是靠弓箭吃飯的馬賊,都不是他的對手,除了精準度和控弓手法之外,箭速更是驚人。
  
  此刻他借前奔之勢陡然振弓發箭,羽箭更是快若閃電,黃楊硬木弓的弦還在風中微顫,看簇已經飛到了馬賊首領的面門之前,眼看便要冷射成功。
  
  便在這個,關頭,一面圓形小盾從馬賊首領身旁探來,險之又險地擋住這一箭,沉悶響聲若擊鼓一般,持盾的馬賊悶哼一聲,身下座騎向後退了兩步。
  
  而盾後那名馬賊首領非但沒有躲避的動作,臉上表情都沒有變化一絲,不是因為寧缺的箭快到他來不及反應,而是他知道這箭傷不到自巳。
  
  先前那刻,馬賊首領和身旁那幾名親信下屬從草甸上下來,進入已經布好衝鋒陣勢的馬賊群中,弓起一些小小混亂,寧缺看準時機,以為能夠傷到對方,卻沒料到對方如此輕易便擋了下來,明顯早有準備,心頭不禁驟然生出一道涼意。
  
  羽箭深深扎進圓盾發出的悶響,就彷彿是衝鋒的信號,在重賞的刺激和嚴懲的威逼之下,尚能上馬野戰的兩百餘騎馬賊瘋狂呼喊著,揮舞著手中的彎刀,隨著最前端那十餘騎首領,猛地向糧隊營地衝來。
  
  因為提前拉近距離的緣故,草甸下方邊緣的礫石地帶已經無法阻止馬賊的衝鋒,糧隊營地外圍車陣已經殘破不棋,倖存下來的近兩百名燕卒民夫,站在重傷的同伴和同伴屍前面,緊握武器的血手微微顫扒,眼神絶望無比:
  
  守在潰口處的典池苑弟子們,經過這段時間的休息,依然沒能完成恢復體力,念力更是消耗殆盡,便是連手中的秀劍都快握不住了,哪裡還能抵擋?
  
  後方那輛馬車裡,少女莫山山微低著頭,幾絡黑髮無力地垂在額前,蒼白的臉頰顯得格外憔悴,握著墨筆的手指暗暗用力發白,卻顯得那般虛弱。
  
  馬賊衝向營地,似乎已經無人可以阻止一場屠殺的到來,只有寧缺騎著大黑馬,向著潮水般的馬賊群衝去,看似壯勇,然而他只有一個人,又能做些什麼?
  
  隔著車陣廂板的破損處,寧缺看到了馬賊群最前方那名蒙面首領。兩個人的目光在寒冷的荒原空氣中終於接觸,不知為何,寧缺覺得白己的心跳忽然變快了很多,先前困擾他很長時間的那股警惕不安變得越來越強烈。
  
  然而這個時候已經容不得他再去想什麼,再去思考什麼,猶豫什麼,他已經坐在了馬上,那便必須拿出上馬為賊的精神,挽弓揮刀殺死所有。
  
  大黑馬氣息沉重,速友不減,瞬息之間已經衝至車陣之前,便在這時,寧缺棄弓探手握住身後刀柄,大喊了一聲。
  
  他沒有喊出什麼具體的字,只是一個很簡單的暴破音,就像是山野裡某些野獸的嘶喊,但他相信馬車裡的少女應該能聽懂自巳想表達的意思,雖然事先沒有商量過,可不知為什麼,他就覺得她應該懂,就像桑桑那樣。
  
  馬車裡的莫山山聽懂了,額前垂落的黑色髮絲目光微凝,兩根細細的手指輕輕一拼,就像是兩顆石頭重重一擊,指間拈著的那張微黃符紙,竟在瞬間碎成無數小塊,細微有若黃沙,然後消失不見。
  
  營地車陣前方的野地裡,天地元氣忽然劇烈地波動起來,一股極端乾燥的味道突兀而生,先前已經受過一次重創的馬賊,感受到這股恐怖的味道,下意識裡拚命拉攏繮繩,想要向兩旁避開。
  
  沒有火星沒有乾草,就在破損車陣的正前方,熊熊烈火平空而生,兇猛的火舌隨著原野間的風一呼一吸之間便躥了起來,招搖之間再漲數分,成了一道火牆。
  
  其實少女符師這道焚天火符的威力,並不如先前強大,畢竟她的念力損耗太多,只是先前要防禦著馬賊從圓形車陣四面八方攻來,火符需要覆蓋的面積太大,而這時火符只需要覆蓋大黑馬身前數丈方圓的地面,所以顯得格外兇猛。
  
  營地外的火牆徒有其勢,事實上對馬賊群的傷害並不大,而且恰好攔在大黑馬之前,看上去彷彿要吞噬掉大黑馬以及馬上的寧缺。
  
  就在大黑馬快要衝進火牆之前,寧缺翻身上馬,雙腳在鞍上重重一頓,腰腹與腿部的肌肉驟緊驟放,猛地跳了起來。
  
  大黑馬暴嘯一聲,蹄尖深深挫進泥地,強行剎住沉重的馬身,在將要觸到火牆之時,險之又險改變了奔行的軌跡,擦著火牆向右避開。
  
  此時寧缺已經跳到了火牆之上,靴底擦著恐怖的火舌,向那邊躍了過去,提握著背上刀柄的雙手,借勢向前一抽,嗆嗆兩聲,樸刀出鞘。
  
  火牆遮住了馬賊們的視線,他們沒有看到寧缺從馬背上跳起,當他們看到寧缺躍過火牆時,寧缺已經到了馬賊首領身前的空中。
  
  戰前他就對莫山山說過,殺死這名昨夜才至的首領,馬賊必亂,而此時若馬賊大亂,神殿騎兵絶對不會錯過這種大好機會他確認這些神殿中人像自巳一樣無恥,那麼他就能猜到對方會怎樣選擇……所以他不惜讓已經虛弱不堪的少女符師榨乾最後的念力,也要營造當前這個,機會。
  
  躍火牆而突殺,這種事情他很擅長,在北山道口外殺死夏侯的三人組時,他就曾經這樣做過,所以他很自信,他盯著那名馬賊首領的目光專注而平靜,雙手握著的樸刀,化作兩道雪亮的刀芒,執著而肯定地斬了下去。
  
  然而他躍出火牆在空中與那名馬賊首領的目光再次接觸,發現對方的目光竟似乎比自巳還要專注平靜,先前騎馬衝刺時心頭生出的那抹涼意不禁又增一分。
  
  兩把樸刀斬破荒原冬風,劈向馬賊首領的頸部,然而明明馬賊還在向前疾衝,左右兩騎上的馬賊,卻似呼早就知道寧缺的刀鋒所向,提前作出預判,伸出兩道厚實的木盾擋在了刀鋒之前!
  
  兩記沉重悶聲蕩起,木盾上驟然生出無數蛛網般的裂痕,而在空中無處借力的寧缺,也被反震的力量震的向斟後方的空中掠起,兩把樸刀竟是被楔在木盾間,沒有辦法抽回來。
  
  因為馬賊座騎還在向前,所以寧缺從空中第二次落下來時,恰好依然直衝那名馬賊首領,人在半空,他右手閃電般探至身後,抽出了第三把刀!
  
  而且幾呼同時,一蓬火花在那名馬賊首領面前綻開,雖不弛城,卻足以將他的臉面燒焦……正是寧缺一首隱而未用的符道本事!
  
  一股無形的力量出現在空中,將那道符紙化作的火團緊緊包裹在其間,火花驟然微弱,彷彿是機透明的玻璃球密封了一般,預然無力擦著馬賊首領的肩頭落下。
  
  馬賊首領右手一翻一面堅硬的金屬盾妙到毫巔地迎至半空恰好擋住寧缺藴著全身氣力的第三刀,刀盾相交發出一聲巨大的躁聲,震的空氣一陣動盪。
  
  三把刀都被提前預判封住,暗中出手的符道也被破解這名馬賊首領似乎知道自己的所有手段,早有針對自己的計劃!
  
  電光火石間他終於想明白了一件事情,這些馬賊跟綴糧隊的目標不是劫糧,也不是馬車裡的少女符師,而從始自終都是自己!
  
  原野寒冷的冬風裡,寧缺的身體和心情都寒冷到了極點。
  
  只冷不代表絶望,他的腦子裡更從來沒有放棄這種東西,人在半空,一聲悶哼,識海裡的念力全力逼出,手中樸刀上那些細緻的符紋驟然明亮,同時間,另兩柄嵌在木盾裡的樸刀上的符紋也同時亮了起來。
  
  哢嚓幾聲脆響,木盾盡數破裂,兩把樸刀向地面落去,而他手中的第三把樸刀迎風而斬,挾起一道明亮的刀芒,卷著天地之間的氣息,再斬馬賊首領!
  
  滿地黑沙飛舞,地面出現一道極深刻的刀痕,馬賊首領卻是安然無恙,寧缺這記藴著天地元氣的一刀,竟斬空在地!
  
  他的視線一片模糊,驟然覺得不妙,卻來不及做任何反應,身體猛地向空中再次飛起,鮮血猛地從口鼻中噴了出來。
  
  馬賊首領微微抬頭,冷漠地看著在空中噴血的寧缺,一直垂在鞍旁快速輕觸計算的左手停了下來,暗自想道冒險靠近,終於鎖死了你。
  
  寧缺在空中飛舞,口鼻處的鮮血像噴泉般濺出,一股極為雄渾強橫的念力,依循著無形的軌跡,從地面生起穿透空氣,刺破他的眉心直鑽識海。
  
  彷彿有無數萬根針,在他的腦中快速攪動,一股難以言喻的絶對痛苦,讓他的身體劇烈顫嚴,他是擅於忍受痛楚的人,即便是書院後山那條艱難山道上的念力攻擊,也不曾讓他倒下,但來自地面的這股念力實在是太過強橫,便是連他也禁受不住,意識瞬間變得模糊起來。
  
  在陷入昏迷或者死亡之前,過往十數年生死間養成的本能慣性,讓他的手下意識裡伸向身後,想要握住那把熟悉的傘柄,然而在那股強大念力的攻擊下,他的手勉強觸到傘柄,竟是沒有辦法抽出傘來。
  
  他的身體開始下墜,艱難睜開眼用模糊的目光望向地面,看著那名正抬頭冷漠看著自己的馬賊首領,終於確認此人居然是一位洞玄上境的大念師!
  
  洞玄上境大念師,身份何等樣尊貴,實力何等樣強大,入營必為將軍,入朝定為供奉,行走世間必受尊崇,像這樣的一個人,為什麼會冒充馬賊來殺自己?
  
  寧缺知道自己輕敵了。如果早知道敵人的目標是自己,早知道對手是一位實力恐怖的大念師,他絶對會一開始就動用元十三箭,雖然二師兄曾經那樣說過,但這名馬賊首領的實力,絶不會比隆慶皇子弱多少!
  
  馬賊首領,或者說大唐東北邊軍大念師林零,微仰著頭,微眯著眼,看著在空中噴血的寧缺,目光裡充滿了極複雜的情緒,有些得意有些畏懼又有些驕傲。
  
  軍方要調查一個人,絶對會挖出他所有的老底,寧缺在北山道口展現出來的實力和戰鬥習慣,他跟隨顏瑟大師學習符道的事實,全部都在他的計劃之中。
  
  一名洞玄上境大念師對上一名不惑境界的初學者,做了如此細緻縝密的準備,如果這樣還殺不死對方,那只能說明昊天太不講理。
  
  不過看著寧缺馬上便要死去,林零依然覺得有些驕傲,因為他雖然是東北邊軍裡最強大的念師,但今天殺死的這個人是書院二層樓的學生,是大子的親傳弟子。
  
  所以他驕傲卻又畏怯。所以他決定當確認寧缺死亡後,自己必須馬上殺死身旁的親信,以及自己,不讓這件事情給將軍帶去任何麻煩。
  
  營地間那輛安靜很長時間的馬車忽然動了起來,一動便是驚天動地。
  
  整個車廂解體散開,簾布木塊金屬佩件像箭矢般向四處噴射。
  
  車廂迸裂,白衣少女飄到了空中,瀑布般的黑色秀髮隨風飛舞,她看著那面火牆,散漫的目光驟然凝結,蒼白的臉頰上出現兩抹極不正常的紅暈,伸出了一根手指。
  
  纖細的手指在寒冷荒原冬風間畫了幾根線條。
  
  指尖破空破風破天地,一股無形的力量隨著線條的繪涂而生成。
  
  只有晉入知命境界的神符師才能畫出來的不定符!
  
  白衣少女手指劇烈顫我起來,似乎在承受極大的痛楚。
  
  最終,她沒能畫完這道符,只完成了一半。
  
  她漠然看了一眼火牆那邊,隱約能夠看到寧缺的身影正在高速下墮。
  
  她閉上眼睛,身體向後一傾,向地面墜下。
  
  冬風間那半道未完成的符,驟然坍縮,帶動著週遭的空間一道坍縮,在極短的時間內,凝結成一團透明的氣團。
  
  無形而透明的符力,彷彿是天神全力揮出的拳頭,隔著數十丈的距離,狂暴而出,在那面火牆上破開一個極大的空洞!
  
  十餘名馬賊鮮血狂噴,紛紛墜落下馬。
  
  馬賊首領眼瞳劇縮,縱使他是洞玄上境的大念師,也感到了這股力量的恐怖。
  
  這道符縱然是未完成,但依然是只有神符師才能參悟的不定符。
  
  神符。

第二卷凜冬之湖第二十六章勝利,與光明無關

神殿騎兵統領看著草甸下方,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並不關心糧隊營地里眾人的生死,只是想看看混亂的局勢里,會不會出現適合自己出兵的時機。

草甸下方忽然傳來一道劇烈的天地元氣震動,那股強大而境界高妙的符道氣息,直接清晰地映入他的識海,令他表情劇變。

曲妮瑪娣這位老女人心硬如石,看著馬賊群揮動彎刀砍殺不及躲避的燕國民夫時,臉上的皺紋都沒有顫抖一絲。

但當那輛馬車散成碎片,白衣少女飄至空中畫出那道符時,她臉上的皺紋忽然間從石頭刻著的線條變成風中的亂絮,全部堆在了一起,顯得震驚無比。

“營地里那名符師居然是她!”

“她居然能寫出不定符?難道她已經進入了知命?”

曲妮瑪娣表情陰沉,回頭看了一眼騎兵隊列中間的那輛馬車,暗自想到若讓被自己寵受珍寶的佷女知曉了這個事實,不知道會有怎樣的反應。

馬車窗簾緊閉,里面那位若蘭花般清幽純淨的少女,感受到草甸下方傳來的恐怖符力,緩緩抬起頭來,臉上流露出一絲明悟的情緒,輕聲自言自語道︰“原來是莫姐姐。”

隔著窗簾僅憑符力波動,便猜出了符師是誰,這位如花一般的少女,看來先前並不是對馬車外草甸下生的一切都不知情。

……

……

半道神符,化作無形的高氣團,如同天神全力揮出的巨拳,瞬間撕破營地上方的空氣,生生把那堵火牆擊出一個巨大的空洞,活活震死十余騎馬賊,然後來到那名馬賊領身前,隨冬風驟凝。

馬賊領知道到了命懸一刻的關鍵點,悶哼一聲,懸在鞍畔的手指劇烈顫抖,拇指在中食二指的紋路上高輕點,將識海內的念力毫不珍惜地盡數逼出。

冥想數十年積蓄的渾厚念力離體而出,與撲面而至的神符之力猛地相撞,奇異的力量沖撞,讓馬賊領身周的空氣里多出了無數根怪異的白色線條。

這些白s 線條是空氣中極細微的湍流,因為與周遭空氣流動度不等,讓光線折射生了極大的偏多,所以才會顯現出白s 。

能讓空似無物的空氣,都撕扯的如此不堪,在極細微處呼嘯,可以想見,半道神符與大念師數十年功力產生的沖撞,是怎樣恐怖的一件事情。

似柳絮狂舞的無數道空氣湍流里,馬賊領眼角濺出幾滴血珠,身下座騎更是哀鳴連連,蹄步亂錯向後退去。

因為這道未完成的神符太過強大,馬賊領不得不凝聚全部的念力對抗,對空中正在噴血墜落的寧缺的念力攻擊,自然而然出現了極短暫的一段空白。

寧缺識海里的數萬根鋼針驟然消失,那些留在意識里的痛楚依然殘留,但他終于從模糊渾噩的狀態中醒過來了片刻。

只需要片刻時間的清醒便已經足夠。

他抽出身後背著的大黑傘,手腕一抖,粗布片絲絲碎裂,裹在重重布里已經數月未見天日的大黑傘呼的一聲重見光明,就像一朵黑s 的蓮花般,綻開在他的頭頂。

大黑傘讓他減緩了向下墜落的度,不至于活生生摔死,更關鍵的地方在于,大黑傘看上去無比油膩髒髒的傘面,竟把來自下方的恐怖念力攻擊吸收了大部分。

身體還在空中飄落,寧缺握著刀的手已經揮了過去。

此時他與下方的馬賊領相隔還有一段距離,樸刀砍不到對方,但一根銀針從手腕間嗤的一聲破空而出,如書院後山每天生的那些畫面一樣,沿循著詭異而難以捉摸的暗線,直刺馬賊領的眼楮!

馬賊領是洞玄上境的大念師,自身修為境界與白衣少女莫山山相仿,但要應付那道未完成的神符依然吃力,整個身體被空氣中的那些凶險元氣湍流束縛。

他更沒有想到,明明已經重傷將死的寧缺,居然還隱著如此陰險的後著,眼看那道極黯淡幾乎快要看不見的銀絲,便要刺進他的眼珠,他竟是避無可避,只能極冒險地不顧身前湍流,強行低了低頭。

噗的一聲,銀針瞬間刺進他的眉骨!

銀針深不見尾,一滴若紅痣般的血,乍現其間。

馬賊領只覺腦袋一陣劇痛,眼前不由一黑。

眼前一黑並不完全是痛楚引的傷勢,而是真的黑了。

因為大黑傘飄落而至。

大黑傘下,寧缺手中的樸刀直直劈出,刀勢簡潔明了。

刀鋒入肉,然後破骨,只是剎那間事。

唰的一聲。

胳膊飛向天空。

……

……

馬賊領右肩出現一道極恐怖的血口,鮮血像噴泉一般涌出,刀勢未竭,他痛嚎一聲,向馬頭後方跌落,重重摔在地面。

便在落地之前,他枯瘦的右手指向快要落到背上的寧缺,猛然一張。

寧缺再受重創,胸腹一窒,再噴鮮血,身體跌下。

剛好落在那匹原本屬于馬賊領的馬上。

他渾然不覺net舌間的甜腥之意,在意識陷入模糊前,手中樸刀破風再斬,斬的卻不是已經震飛的馬賊領,而是馬頭。

馬頭上驟然出現一道極深的血口。

馬兒受痛受驚,瘋狂一般向前沖去,一頭撞進了那面還在熊熊燃燒的火牆!

……

……

營地前那堵火牆被神符擊穿的透明空洞下方,又多出了一道空洞。

一匹燃燒的奔馬帶著重傷虛弱的寧缺,呼嘯著從那個洞里狂奔而出,鬃毛馬尾早已開始燒成灰燼,奔馬身軀上火舌狂吐。

焚天火符形成的火勢極其可怕,這匹駿馬強行沖過,瞬間便被燒死,重重摔落在地,馬背上的寧缺砰的一聲同時摔落在地,連續翻了幾滾才停下來。

雖然有大黑傘的保護,但他身上的衣襟邊角依然在噴吐著火苗,隨時有可能大燃,他狼狽箕坐在地面,扭頭望向一處,聲音沙啞大喊道︰“水!”

依照他先前的吩咐,天貓女準備了一大桶清水在旁邊等候,一直沒有參與防御,看著師姐們與馬賊浴血作戰,她焦急到不行,恨不得把這桶水踢翻,根本沒有想到戰局的變化竟如此迅,直至此時才明白寧缺先前的用意。

嘩的一聲,整整一桶清水盡數傾倒在寧缺的身上,衣衫上燃燒著的火苗,瞬間被澆熄,他虛弱不堪的身體也被這桶從頭淋下的清水直接擊倒在地。

大黑馬從營地一側狂奔而至,跑到他的身前,低下頭顱不停拱動著他的身體,顯得十分焦急不安,似乎擔心他倒下後,便再也無法站起。

寧缺倒在濕漉漉的地上,確實已經沒有力氣站起來,好在沒有昏m ,他睜著眼楮,看著離自己臉極近的那張馬臉,牽起一絲極艱難的笑容。

從開戰至今,尤其是最後刺殺馬賊領時,他遇到了無數極其危險情況和無數痛苦,按照人類的本能要求,面對身體和精神無法承受的痛苦時,便會自動昏迷,但他似乎具有某種與身體本能作對的天賦,硬撐著保持著最後一絲清明。

他艱難抬起右臂,把比先前顯得更髒了幾分的大黑傘擱到胸膛上,然後把中指上一直系著的錦囊塞進懷中。

做完這兩件事情,他才真正松了口氣,卻依然堅狠地沒有因為精神松懈而昏倒,用刀尖刺進身旁的濕地,悶哼一聲站了起來,看著營地四周傳來的廝殺聲,想要前去幫忙,卻現被念力重傷的身軀,竟有些不聽使喚。

該做的事情都已經做完了,應該不會死吧?至于車陣四周那些正在浴血廝殺的人們,他此時已經無法再去改變什麼。

不知想到什麼,寧缺向身後望去。

狼籍一片的營地間,那輛已經崩散成碎片的馬車只剩下了最下方的一塊廂板,莫山山這時候便坐在那塊廂板上,身上的白s 衣衫不知涂染了多少灰泥。

少女符師先前強行越過自己境界能力,施出了神符師才能使用的神符,受到了極嚴重的反噬,加上識海內的念力被壓榨的不剩一絲,所以直接在空中昏迷墮下。

或許是受到震動的關系,莫山山此時已經醒來。

她微低著頭,額前的黑凌亂不堪,身側按著地面扶住身體的右手,和絲間隱約可見的細長睫毛不停顫抖,蒼白的臉頰上寫滿了虛弱,似乎隨時可能再次昏倒。

遠處忽然隱隱傳來如雷蹄聲,看著草甸上方驚起的陣陣煙塵,寧缺知道那隊神殿騎兵如自己所料那般動心了,對身旁的天貓女說道︰“稍後打掃戰場時,替我去把我的兩把刀搶回來。”

……

……

營地前方的火牆,主要是為了給寧缺營造刺殺馬賊領的機會,覆蓋的面積並不大,遠不足矣攔住那些馬賊。就在先前那陣混戰的時間里,馬賊們呼嘯著揮動彎刀沖了進來。此時由廂板糧草袋組成的車陣,早已破損不堪,墨池苑弟子們刀光如雪,堅毅迎戰一步不退,那些燕卒民夫則在極短的時間內死傷慘重。

馬賊領此時已經不知所蹤,不知道是受了重傷被親信下屬帶走,還是已經死亡,屍體被馬蹄踩成了爛泥,這個事實給馬賊群帶來了極大的沖擊,馬賊的沖鋒隊列已經糟亂的不成模樣,但營地里的防御力量更是已經瀕臨絕境。

如果草甸上方的神殿騎兵這時候還不出動,那麼沒有誰能夠預判出,究竟是營地先被血洗,還是馬賊群承受不住壓力,率先崩潰。

草甸上的大人物們,都被莫山山先前那道驚世駭俗的半道神符所震驚,反而沒有如何注意躍過火牆,最終砍殺馬賊領的寧缺。

神殿騎兵統領有所感應,敏銳的目光注意到了熊熊火牆那頭隱約出現的一抹黑影,卻也沒有看到當時具體的情況。不過……他看到了馬賊領重傷,然後被數騎強行帶走,也看到了馬賊群此時的混亂和潰散的前兆。

先前不沖下草甸援救營地里的人們,是因為那兩三百騎凶悍的馬賊戒備森嚴,猶有善戰之力,統領大人不願意拿神殿騎士尊貴的生命去冒險,而眼下馬賊領已死,潰勢已成,正是神殿騎兵昭顯武力,大肆收集戰功的大好時機,身為善戰領軍之人,他當然不會錯過這種機會。

“馬賊正在屠殺昊天的信徒,身為神殿護教軍,你們知道應該怎麼做。”

神殿騎兵統領,抽出腰畔的佩劍,指著草甸下方混亂無比,鮮血橫流的糧隊營地,沉聲說道,陽光照在他嚴肅正義的面容上,顯得無比聖潔。

“為了光明,前進!”

一百騎神殿騎兵依命而動,手中緊握著刻著符文的武器,提韁鞭馬,從草甸上方向著營地處高沖去,踢起無數礫土。

黑色的盔甲上繪著繁復的金色花紋,在陽光下就像是無數朵盛開的向日葵,閃爍著光芒,神殿騎兵們帶著正義與無畏的精神,開始了自己的救援行動。

面對著世間最精銳騎兵的護教軍,已經廝殺半日疲憊不堪的馬賊,又因為領重傷遁走而陷入恐慌混亂情緒中,根本沒有任何抵抗的能力,連連敗退。

哪怕是最凶悍強大的馬賊,也不是普通神殿騎兵的對手,更何況他們手中的彎刀,在神殿騎兵的符兵之前,就像是樹枝木棍一般不堪一擊。

沒有花多長時間,神殿騎兵便將營地四周的馬賊盡數擊潰,只付出了極少的代價,統領大人的想法和計劃得到了完美的實現。

光明,再次獲得了勝利。

……

……

六百騎馬賊死傷慘重,殘余的馬賊四散潰走,神殿騎兵要打掃戰場,要收割級,還要護衛草甸上方那些貴人,只對馬賊進行了象征意義上的追逐,于是先前與兩百燕騎纏殺遠離戰場的馬賊也得以借機逃遁。

草甸間的廝殺慘烈,兩百燕騎和馬賊的戰斗也極慘烈,此時還能騎馬回到營地的只剩下四十余騎,而且每個人的身上都帶著傷。

從晨時開始的戰斗,一直不斷有人死去,但依仗著車陣和墨池苑弟子的英勇作戰,死的人並不是太多,最慘重的傷亡反而出現在最後,破損的車陣和念力枯竭的莫山山再也無法保護更多的人,數不清的燕卒民夫慘死在馬賊的彎刀下。

有一名墨池苑年輕的男弟子被數名殺紅了眼的馬賊尾攻,慘烈死去。

酌之華等大河國少女表情木然站在這名師弟的遺體前,眼眸里滿是悲傷和憤怒的情緒,最小的天貓女更是早就忍不住哭了起來,眼楮哭的通紅。

營地里一片悲傷的氣氛,營地外響起密集的蹄聲。

神殿騎兵完成了對潰散馬賊的短程追逐,重新集結列隊,黑色紋金花的盔甲在陽光下閃爍著耀眼的光澤,整齊的隊列看上去秩序森嚴,光明威壓感十足。

如果放在平時,營地里那些信奉昊天道的燕民,出于對西陵神殿的絕對敬畏,想必會投以羨慕狂熱的目光,甚至可能會跪到地面上虔誠的叩。然而此時此刻,籠罩在悲傷的人們沒有人理會營地外的神殿騎兵,偶爾有人望過去,目光顯得那樣的麻木冰冷,甚至還隱隱帶著仇恨的意味。

如果這些神殿騎兵先前不是在草甸上按兵不動,而在第一時間選擇沖鋒援營,與墨池苑弟子尤其是那位強大少女符師配合,絕對可以擊敗馬賊,然而他們沒有這樣做,直接導至營地在最後時刻死傷慘重。

此時躺在荒原地面上的很多冰冷身軀,本來應該還是熱的,很多死去的人本來可能以繼續活下來,回到燕國後可以看到自己的親人,然而就因為這些神殿騎兵的自私冷酷,所有的可能都不復存在了。

在這種情況下,營地里沒有人會歡迎這群神殿騎兵的到來。

人永遠看不到自己的後腦勺,光明永遠看不到自己的黑暗,尤其是當你認為自己很高的時候,當你認為自己絕對光明的時候。

在營地外列隊的神殿騎兵,並不認為自己先前按兵不動的舉措有任何不妥之處,那時候的馬賊還保持著足夠的戰斗力量,難道要讓我們這些尊貴的神殿騎兵為你們這些普通的平民百姓冒險流血?相反在他們看來,最後依然是靠著神殿騎兵的沖鋒,才一舉擊潰馬賊,保留了營地里這些人的性命,他們有資格獲得贊賞感激的目光,而不是現在這種冰冷漠然甚至仇恨的目光。

有的神殿騎兵漠然嚴肅的臉頰上不自禁流露出一絲鄙夷憤怒的神情,如果不是統領大人沒有話,他們甚至可能沖進營地,把那幾個敢于對自己投注仇恨目光的平民拖出來,狠狠地鞭打一頓。

看著營地外那些神殿騎兵冷漠的臉頰,想著對方先前的冷血無恥和現在這種令人厭惡的神情,天貓女憤怒地漲紅了臉,抬臂抹掉眼淚便要沖出去罵對方。

酌之華把她拉到身後,強行壓抑住心中的悲傷憤怒情緒,對著那位高坐在駿馬之上的神殿騎兵統領施一禮,什麼都沒有說,帶著師妹們開始處理營地里的後事。

所謂後事皆是悲傷事。身上滿是傷口的燕卒和民夫們互相攙扶著,看著四處橫豎倒著的同伴遺體,看著那些斷肢血泊,根本無法感受到劫後余生的僥幸愉悅,很多人開始放聲慟嚎,營地里哭聲震天。

……

……

[BOOK: 0023 / Chapter: 02 ]

Google:
[INDEX] [BACK] [BOOK]
[INDEX] [BACK] [BOOK]

Sun May 5 07:07:12 2024